靈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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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魄
——“不然呢？”
幾個字在赫蓮腦子裏炸開，給了他致命一擊，他殘存的理智讓他忍住上前撲咬魏獻儀的沖動。
他緊緊盯著魏獻儀，內心被憤懣填充，空洞絕望的情愫不斷滋長。
良久，他問她，“為什麽？”
為什麽要丟下他？
他聲音虛浮弱小，魏獻儀回頭看了眼，見到赫蓮平靜中暗藏痛苦的神情。
“我一早就說過，我不喜歡你。”魏獻儀語氣平淡無波。
“你不喜歡我？那你為什麽還要撫弄我？”赫蓮質問她。
魏獻儀沈默一會，她望著赫蓮說道：“如果你不樂意，你可以拒絕我或者直接將我推開。”
但是赫蓮沒有。
聽到魏獻儀的話，赫蓮露出受傷的表情，“你根本就是在強詞奪理，你好幾次，都那樣對我，你會被我輕易推開嗎？”
魏獻儀當然不會。
她瞥了赫蓮一眼，卻也沒準備告訴他實話。
“你又沒試過，你怎知道你推不開我？”魏獻儀反問。
赫蓮啞聲，目光微顫，“你明明知道我不會這樣對你，你明明知道……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魏獻儀皺了下眉，與赫蓮說起反調。
魏獻儀清冷的目光從他臉上一掃而過，讓赫蓮心中一顫，他立刻開口：“我喜歡你啊。”
所以他不會拒絕魏獻儀，也不會推開魏獻儀，哪怕她當真將拒絕的權利交在他手上，他也不會這樣做。
“喜歡”兩個字在赫蓮口中異樣綿長，但現在卻並非一個合適的可以表露心意的時刻，所以即便他語調甜膩，魏獻儀還是從中聽出一絲怨婉。
“你喜歡我，想我也喜歡你？”魏獻儀掐住他的下巴，語聲低微。
在看到赫蓮點頭後，魏獻儀笑了下，言語中蠱惑意味濃重，“其實很容易。”
赫蓮倏忽擡眸望向她。
“要我……怎麽做？”
“你聽話嗎？”
“聽話。”
“既然聽話，那就不要再待在我面前了。”魏獻儀的指腹撫摸著他的側臉，從下頜處一路上滑至鬢角。
最後松開他的時候，有溫熱液體落在她的手上。
她低眸看了看，不動聲色抹去了。
任他如何委曲求全，忍住心中酸澀不堪，最後依然無法改變她的決心——舍棄他的決心。
知道自己已無退路，可赫蓮還是想問她一句：“為什麽呢？”
魏獻儀不答，他便自言自語：“因為我割斷了你的紅繩？紅繩另一端系著的是那個人？你很看重他，你記恨我？”
赫蓮害怕從魏獻儀臉上得到認可，所以一直沒敢看她。
魏獻儀望著他，還是沒有說話。
“還是因為‘他’的存在？”過了一會，赫蓮從苦惱糾結中擡起臉，眼中閃過一絲清明。
他們心知肚明“他”是誰。
是慣常教唆赫蓮的男子，是魏獻儀一直知道卻從未提及的某個人。
她避開赫蓮的視線，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，魏獻儀望過去，門扉從裏面被打開，幾名華曦城修士出現後向她行禮。
“神女。”華曦城修士起身。
赫蓮還在等到魏獻儀的回覆，他定定看著她，她確實回過頭，但是幾乎同時按住他的臂膀，將他推給了華曦城修士。
赫蓮心中驟生不安，他想回到她身旁，卻被幾名華曦城修士制住身軀不得動彈分毫。
他用餘光註視著魏獻儀，赫蓮不明白，就算她恨極了他，要丟棄他，可她為什麽要把他交給一群素不相識的修士。
她到底要做什麽？
耳邊，是他們問她：“縛靈符用上了嗎？”
“嗯。”魏獻儀應道。
赫蓮一時間思緒紛飛，原來她餵給他的符紙是縛靈符。他忍不住去想這道符咒的作用，可他是修魔的狐妖，他怎麽會想得到有關道界符咒的訊息。
後面他們又說了一些話，湧入赫蓮耳中，每一句都很亂，他聽不明白。
直到最後，華曦城修士又向魏獻儀拜了拜，“一切都已布置妥當，請您耐心等待片刻。”
“勞煩諸位。”魏獻儀輕微頷首。
說完這句，魏獻儀似乎才想起赫蓮的存在，她往前走了幾步，走到赫蓮身側，為他拂開額前碎發。
她的手指似有似無地撫摸他的面頰，最後重重蹭了兩下，使他白凈的皮膚留下一道紅痕。
他也望著她，眼底流動迷茫。
魏獻儀見到了，卻也只是略微勾唇。
“要好好聽話。”她嘆了口氣，很不舍似的叮囑赫蓮。
赫蓮身心一震。
這個時候，他才意識到魏獻儀根本是為了他才來到華曦城。
她早就想“處理”他了，所以她沒有著急趕回鐘山，而是在途中找到一處合適的地方把他丟下。
昨日來時，赫蓮就該覺察出端倪，可是他沒有，因為昨夜他有自己的打算，昨夜的她也很溫柔……
如今細想，赫蓮只感到冰冷。
騙子。
她早就想將他丟下了。
只是因為昨夜華曦城修士口中的“安排”沒有完備，所以她才等到了現在。
所謂溫柔真情都是假，只有玩弄他又拋棄他是真，她從頭到尾都沒將真心吐露分毫。
大騙子。
華曦城修士按著他的胳膊，將他推進去，赫蓮嘗試發出聲音，沒有成功。
魏獻儀看他掙紮，沒有反應。
赫蓮被推攘前進，視線不斷偏移，最後連望向她的餘光都不覆存在。
破碎情緒，難遮難掩。
他心裏生出一根刺。
鋒芒銳利，割破了他的心臟。
“華曦城，鎮妖之城。”
識海中，男子聲線平穩。
“蠢狐貍，你要死了。”
懷穎聽到有關狐妖的消息時，楞住一會，在華曦城修士的再三催促下，懷穎接過對方手中的匣子，匆匆應了句“多謝”。
赫蓮抱著匣子進室內。
見到魏獻儀時，她正站在桌前，一手執著毛筆。魏獻儀聽到腳步聲，往懷穎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“師叔。”懷穎俯身，將匣子放在桌案上，餘光看去，見到魏獻儀筆下的畫卷。
是一個年輕男子。
皓月白衣，眉目溫和。
是懷穎沒有見過的修士。
懷穎低下視線沒有再看，將東西放下後，沒有離開也沒有出聲。
過了片刻，魏獻儀停下手中畫筆，她招來懷穎，示意懷穎幫忙打開匣子。
懷穎照辦，將匣子打開後朝向魏獻儀。
裏面是一尊琉璃娃娃，仔細看一看，會發現它沒有臉。
魏獻儀拿起琉璃娃娃，換了一只毛筆染上朱砂，在琉璃娃娃的身前點了一點。
朱紅顏色在琉璃光下耀眼奪目，懷穎躊躇：“師叔，您這是在做什麽？”
又是狐妖，又是華曦城修士送來的琉璃娃娃，懷穎怎麽也不能想到她的心思。
魏獻儀撫摸著琉璃娃娃，並沒有說話。
她一沈默，懷穎就想跟著一起沈默，但是未解之事纏繞在心，懷穎咬咬牙，問出聲：“您真的要處死那只狐妖嗎？”
魏獻儀聽到懷穎的話，終於有了反應，她擡眼望著懷穎，半晌後說道：“他該死。”
“師叔？”懷穎覺得詫異。
“可是那狐妖不一直都是師叔您的人嗎？為什麽要……”
“他不是。”魏獻儀糾正。
懷穎楞了下，很快想明白魏獻儀的意思。
魏獻儀又看了看懷穎，“這件事你不必操心，華曦城修士已經在做了。”
懷穎搖搖頭，“我只是在想此事對師叔是否有影響，畢竟是一只有靈化形的狐妖，就算華曦城歷代專精禦妖，要殺死這樣的妖也應是不易的。”華曦城向魏獻儀討取的代價更是不易。
聽到懷穎這樣說，魏獻儀笑了笑，她將琉璃娃娃壓在畫紙上，聲音輕和：“放心吧，我會將一切處理好，不會有事。”
因為這句話是魏獻儀說的，所以懷穎不會不相信，懷穎再沒問什麽。在室內站了一會兒，懷穎尋了個理由就離開了。
魏獻儀將幹透的畫卷附入琉璃娃娃裏，琉璃娃娃很快生出一張和畫卷男子同樣的臉。
魏獻儀看了一眼，隨手將它扔到儲物袋內。她算好時間，不緊不慢去到曦和堂，就是之前將赫蓮丟下的地方。
剛進去就聽到一聲尖叫，魏獻儀站在遠處，沒再深入。
曦和堂內四面都是靈符，靈力從中流溢而出，指向了在正中央躺著的赫蓮。
赫蓮緋衣不改，只是面色慘白，看起來像是被折騰慘了。
事實上這些靈符有如萬千刀片，在赫蓮身上一刀一刀割下去，還不見血。他痛得渾身發顫，偶爾叫出一聲來也發洩不出全部痛楚。
偏偏識海中的那人還慣會說風涼話，“還在掙紮什麽呢？她明擺著是想要你性命，為此不惜聯合這麽多人，她啊，就是見不得任何與‘他’有關的人活著。”
“不過這一回，有華曦城修士在，倒是不必臟她的手了。”他語氣幽幽的。
他每一個字都戳在赫蓮心上，將他的心臟戳的千瘡百孔，赫蓮身體發痛，感到異常痛苦辛酸的心情。他說不出話來，咬著嘴唇，獨自忍受疼痛。
“真沒用。”眼看瀕臨崩潰的狐妖，他冷笑一聲。
陣法運轉到極致，靈光長明不滅，他從赫蓮的識海脫身，準備去往別處，卻忽然受阻，四周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氣墻阻攔他的去處。
他感到疑惑以及一種對事情徹底失去掌控的慌亂。
他在周圍尋找離開的方法，卻見到陣法外的魏獻儀，她也望著他，似乎能夠看見他的模樣。
可是怎麽可能？他哂笑。
她怎麽能看到他的靈魄。
可是很快他笑不出來了，因為他發現周圍符紙上勾畫的紋路很不對勁。
在認清符紙的那一刻，他感到無比錯愕。
他忘記了一件事。
百代之前的華曦城以縛靈聞名道界，後來存於道界的靈魄稀少，華曦城才漸漸轉為縛妖。
百代之後天下人只知華曦城縛妖威名，而忘記其縛靈符咒本就是一門奇絕。
“原來是縛靈符，不是縛妖……”他喃喃。
原來魏獻儀要抓的人一直是他，才不是赫蓮。
“結束了。”將陣法運營到極致的華曦城修士對魏獻儀說道。
魏獻儀道了聲謝，拿出了一早準備好的琉璃娃娃。她入陣，將華曦城修士交給她的一道符紙纏繞在琉璃娃娃上。
須臾之間，琉璃娃娃泛起光亮，緊接著化作一個年輕修士的模樣倚倒在魏獻儀身側。
憑空多出一個人，魏獻儀卻沒看他一眼。她上前牽住赫蓮的手，他向來暖和的手指此刻卻冰涼刺骨。
赫蓮虛脫到極點，只感覺體內多出一股綿長舒緩的靈力，這種靈力正滋養他的靈脈使他恢覆生機。
“能聽到我說話，就緊一緊手，讓我知道你還活著。”魏獻儀語速緩慢。
赫蓮歷經陣法，在混沌迷蒙裏忽然響起她的聲音，各種情緒匯集到頂峰，赫蓮回握住她的手，幾乎要將她指骨揉碎。
“……騙子姐姐。”
他明明那麽聽話，她卻還是將他丟下了，說話不算話。
魏獻儀沒在意。
處理好赫蓮，她往身側瞥去一眼，對上年輕修士熾熱的目光，魏獻儀眼神微暗。
“再看，將你眼睛挖了。”
“小儀，我的身軀都被你毀掉了，一雙眼睛又算得了什麽？”晏程雲悵然失笑，素來溫潤的眉眼越發松軟。
魏獻儀的視線從他雋秀側臉移開，晏程雲跪坐在她身旁，低聲問：“你怎麽知道在狐妖識海中的人是我？”
魏獻儀沒有言語。
他也全無急切，等待良久，晏程雲又問：“因為是我，所以你才借華曦城之手為你縛靈，是麽？”
“不，也許從你向狐妖問取伏靈箭的那一刻起，你想的就是縛我靈魄。”晏程雲補充道。
他猜到這裏，魏獻儀不成全他的好奇心都說不過去。
“以伏靈箭為楔，華曦城陣法為引，縛靈符咒為術，會比現在更容易將你從他識海中剝離，他也會少承受一些痛苦，只可惜……”
只可惜任她軟硬兼施，赫蓮始終不肯將伏靈箭交予她。
聽到此處，晏程雲低首，輕聲，“你倒是關心他。”
“可是小儀，即便如此，你也困不住我。”晏程雲對她露笑。
“困不住你？”
事到如今，還能聽他坦然自若地說出這話，魏獻儀輕笑，“陣法已銷，出口就在你手邊。”
她看向晏程雲，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假面，“言語表述倒是信誓旦旦，可你真會離開？你離開後能去哪裏？‘他’，還會繼續予你庇護嗎？”
最末一句才是重中之重。
“你知道？”晏程雲漸漸淡下笑容，望著她，眼色漸深。
“我知道。”魏獻儀對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做出回應。
她當然知道天道危矣，否則現在在她面前的又怎會是一個早被她玩□了的晏程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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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“不然呢？”
幾個字在赫蓮腦子裏炸開，給了他致命一擊，他殘存的理智讓他忍住上前撲咬魏獻儀的沖動。
他緊緊盯著魏獻儀，內心被憤懣填充，空洞絕望的情愫不斷滋長。
良久，他問她，“為什麽？”
為什麽要丟下他？
他聲音虛浮弱小，魏獻儀回頭看了眼，見到赫蓮平靜中暗藏痛苦的神情。
“我一早就說過，我不喜歡你。”魏獻儀語氣平淡無波。
“你不喜歡我？那你為什麽還要撫弄我？”赫蓮質問她。
魏獻儀沈默一會，她望著赫蓮說道：“如果你不樂意，你可以拒絕我或者直接將我推開。”
但是赫蓮沒有。
聽到魏獻儀的話，赫蓮露出受傷的表情，“你根本就是在強詞奪理，你好幾次，都那樣對我，你會被我輕易推開嗎？”
魏獻儀當然不會。
她瞥了赫蓮一眼，卻也沒準備告訴他實話。
“你又沒試過，你怎知道你推不開我？”魏獻儀反問。
赫蓮啞聲，目光微顫，“你明明知道我不會這樣對你，你明明知道……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魏獻儀皺了下眉，與赫蓮說起反調。
魏獻儀清冷的目光從他臉上一掃而過，讓赫蓮心中一顫，他立刻開口：“我喜歡你啊。”
所以他不會拒絕魏獻儀，也不會推開魏獻儀，哪怕她當真將拒絕的權利交在他手上，他也不會這樣做。
“喜歡”兩個字在赫蓮口中異樣綿長，但現在卻並非一個合適的可以表露心意的時刻，所以即便他語調甜膩，魏獻儀還是從中聽出一絲怨婉。
“你喜歡我，想我也喜歡你？”魏獻儀掐住他的下巴，語聲低微。
在看到赫蓮點頭後，魏獻儀笑了下，言語中蠱惑意味濃重，“其實很容易。”
赫蓮倏忽擡眸望向她。
“要我……怎麽做？”
“你聽話嗎？”
“聽話。”
“既然聽話，那就不要再待在我面前了。”魏獻儀的指腹撫摸著他的側臉，從下頜處一路上滑至鬢角。
最後松開他的時候，有溫熱液體落在她的手上。
她低眸看了看，不動聲色抹去了。
任他如何委曲求全，忍住心中酸澀不堪，最後依然無法改變她的決心——舍棄他的決心。
知道自己已無退路，可赫蓮還是想問她一句：“為什麽呢？”
魏獻儀不答，他便自言自語：“因為我割斷了你的紅繩？紅繩另一端系著的是那個人？你很看重他，你記恨我？”
赫蓮害怕從魏獻儀臉上得到認可，所以一直沒敢看她。
魏獻儀望著他，還是沒有說話。
“還是因為‘他’的存在？”過了一會，赫蓮從苦惱糾結中擡起臉，眼中閃過一絲清明。
他們心知肚明“他”是誰。
是慣常教唆赫蓮的男子，是魏獻儀一直知道卻從未提及的某個人。
她避開赫蓮的視線，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，魏獻儀望過去，門扉從裏面被打開，幾名華曦城修士出現後向她行禮。
“神女。”華曦城修士起身。
赫蓮還在等到魏獻儀的回覆，他定定看著她，她確實回過頭，但是幾乎同時按住他的臂膀，將他推給了華曦城修士。
赫蓮心中驟生不安，他想回到她身旁，卻被幾名華曦城修士制住身軀不得動彈分毫。
他用餘光註視著魏獻儀，赫蓮不明白，就算她恨極了他，要丟棄他，可她為什麽要把他交給一群素不相識的修士。
她到底要做什麽？
耳邊，是他們問她：“縛靈符用上了嗎？”
“嗯。”魏獻儀應道。
赫蓮一時間思緒紛飛，原來她餵給他的符紙是縛靈符。他忍不住去想這道符咒的作用，可他是修魔的狐妖，他怎麽會想得到有關道界符咒的訊息。
後面他們又說了一些話，湧入赫蓮耳中，每一句都很亂，他聽不明白。
直到最後，華曦城修士又向魏獻儀拜了拜，“一切都已布置妥當，請您耐心等待片刻。”
“勞煩諸位。”魏獻儀輕微頷首。
說完這句，魏獻儀似乎才想起赫蓮的存在，她往前走了幾步，走到赫蓮身側，為他拂開額前碎發。
她的手指似有似無地撫摸他的面頰，最後重重蹭了兩下，使他白凈的皮膚留下一道紅痕。
他也望著她，眼底流動迷茫。
魏獻儀見到了，卻也只是略微勾唇。
“要好好聽話。”她嘆了口氣，很不舍似的叮囑赫蓮。
赫蓮身心一震。
這個時候，他才意識到魏獻儀根本是為了他才來到華曦城。
她早就想“處理”他了，所以她沒有著急趕回鐘山，而是在途中找到一處合適的地方把他丟下。
昨日來時，赫蓮就該覺察出端倪，可是他沒有，因為昨夜他有自己的打算，昨夜的她也很溫柔……
如今細想，赫蓮只感到冰冷。
騙子。
她早就想將他丟下了。
只是因為昨夜華曦城修士口中的“安排”沒有完備，所以她才等到了現在。
所謂溫柔真情都是假，只有玩弄他又拋棄他是真，她從頭到尾都沒將真心吐露分毫。
大騙子。
華曦城修士按著他的胳膊，將他推進去，赫蓮嘗試發出聲音，沒有成功。
魏獻儀看他掙紮，沒有反應。
赫蓮被推攘前進，視線不斷偏移，最後連望向她的餘光都不覆存在。
破碎情緒，難遮難掩。
他心裏生出一根刺。
鋒芒銳利，割破了他的心臟。
“華曦城，鎮妖之城。”
識海中，男子聲線平穩。
“蠢狐貍，你要死了。”
懷穎聽到有關狐妖的消息時，楞住一會，在華曦城修士的再三催促下，懷穎接過對方手中的匣子，匆匆應了句“多謝”。
赫蓮抱著匣子進室內。
見到魏獻儀時，她正站在桌前，一手執著毛筆。魏獻儀聽到腳步聲，往懷穎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“師叔。”懷穎俯身，將匣子放在桌案上，餘光看去，見到魏獻儀筆下的畫卷。
是一個年輕男子。
皓月白衣，眉目溫和。
是懷穎沒有見過的修士。
懷穎低下視線沒有再看，將東西放下後，沒有離開也沒有出聲。
過了片刻，魏獻儀停下手中畫筆，她招來懷穎，示意懷穎幫忙打開匣子。
懷穎照辦，將匣子打開後朝向魏獻儀。
裏面是一尊琉璃娃娃，仔細看一看，會發現它沒有臉。
魏獻儀拿起琉璃娃娃，換了一只毛筆染上朱砂，在琉璃娃娃的身前點了一點。
朱紅顏色在琉璃光下耀眼奪目，懷穎躊躇：“師叔，您這是在做什麽？”
又是狐妖，又是華曦城修士送來的琉璃娃娃，懷穎怎麽也不能想到她的心思。
魏獻儀撫摸著琉璃娃娃，並沒有說話。
她一沈默，懷穎就想跟著一起沈默，但是未解之事纏繞在心，懷穎咬咬牙，問出聲：“您真的要處死那只狐妖嗎？”
魏獻儀聽到懷穎的話，終於有了反應，她擡眼望著懷穎，半晌後說道：“他該死。”
“師叔？”懷穎覺得詫異。
“可是那狐妖不一直都是師叔您的人嗎？為什麽要……”
“他不是。”魏獻儀糾正。
懷穎楞了下，很快想明白魏獻儀的意思。
魏獻儀又看了看懷穎，“這件事你不必操心，華曦城修士已經在做了。”
懷穎搖搖頭，“我只是在想此事對師叔是否有影響，畢竟是一只有靈化形的狐妖，就算華曦城歷代專精禦妖，要殺死這樣的妖也應是不易的。”華曦城向魏獻儀討取的代價更是不易。
聽到懷穎這樣說，魏獻儀笑了笑，她將琉璃娃娃壓在畫紙上，聲音輕和：“放心吧，我會將一切處理好，不會有事。”
因為這句話是魏獻儀說的，所以懷穎不會不相信，懷穎再沒問什麽。在室內站了一會兒，懷穎尋了個理由就離開了。
魏獻儀將幹透的畫卷附入琉璃娃娃裏，琉璃娃娃很快生出一張和畫卷男子同樣的臉。
魏獻儀看了一眼，隨手將它扔到儲物袋內。她算好時間，不緊不慢去到曦和堂，就是之前將赫蓮丟下的地方。
剛進去就聽到一聲尖叫，魏獻儀站在遠處，沒再深入。
曦和堂內四面都是靈符，靈力從中流溢而出，指向了在正中央躺著的赫蓮。
赫蓮緋衣不改，只是面色慘白，看起來像是被折騰慘了。
事實上這些靈符有如萬千刀片，在赫蓮身上一刀一刀割下去，還不見血。他痛得渾身發顫，偶爾叫出一聲來也發洩不出全部痛楚。
偏偏識海中的那人還慣會說風涼話，“還在掙紮什麽呢？她明擺著是想要你性命，為此不惜聯合這麽多人，她啊，就是見不得任何與‘他’有關的人活著。”
“不過這一回，有華曦城修士在，倒是不必臟她的手了。”他語氣幽幽的。
他每一個字都戳在赫蓮心上，將他的心臟戳的千瘡百孔，赫蓮身體發痛，感到異常痛苦辛酸的心情。他說不出話來，咬著嘴唇，獨自忍受疼痛。
“真沒用。”眼看瀕臨崩潰的狐妖，他冷笑一聲。
陣法運轉到極致，靈光長明不滅，他從赫蓮的識海脫身，準備去往別處，卻忽然受阻，四周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氣墻阻攔他的去處。
他感到疑惑以及一種對事情徹底失去掌控的慌亂。
他在周圍尋找離開的方法，卻見到陣法外的魏獻儀，她也望著他，似乎能夠看見他的模樣。
可是怎麽可能？他哂笑。
她怎麽能看到他的靈魄。
可是很快他笑不出來了，因為他發現周圍符紙上勾畫的紋路很不對勁。
在認清符紙的那一刻，他感到無比錯愕。
他忘記了一件事。
百代之前的華曦城以縛靈聞名道界，後來存於道界的靈魄稀少，華曦城才漸漸轉為縛妖。
百代之後天下人只知華曦城縛妖威名，而忘記其縛靈符咒本就是一門奇絕。
“原來是縛靈符，不是縛妖……”他喃喃。
原來魏獻儀要抓的人一直是他，才不是赫蓮。
“結束了。”將陣法運營到極致的華曦城修士對魏獻儀說道。
魏獻儀道了聲謝，拿出了一早準備好的琉璃娃娃。她入陣，將華曦城修士交給她的一道符紙纏繞在琉璃娃娃上。
須臾之間，琉璃娃娃泛起光亮，緊接著化作一個年輕修士的模樣倚倒在魏獻儀身側。
憑空多出一個人，魏獻儀卻沒看他一眼。她上前牽住赫蓮的手，他向來暖和的手指此刻卻冰涼刺骨。
赫蓮虛脫到極點，只感覺體內多出一股綿長舒緩的靈力，這種靈力正滋養他的靈脈使他恢覆生機。
“能聽到我說話，就緊一緊手，讓我知道你還活著。”魏獻儀語速緩慢。
赫蓮歷經陣法，在混沌迷蒙裏忽然響起她的聲音，各種情緒匯集到頂峰，赫蓮回握住她的手，幾乎要將她指骨揉碎。
“……騙子姐姐。”
他明明那麽聽話，她卻還是將他丟下了，說話不算話。
魏獻儀沒在意。
處理好赫蓮，她往身側瞥去一眼，對上年輕修士熾熱的目光，魏獻儀眼神微暗。
“再看，將你眼睛挖了。”
“小儀，我的身軀都被你毀掉了，一雙眼睛又算得了什麽？”晏程雲悵然失笑，素來溫潤的眉眼越發松軟。
魏獻儀的視線從他雋秀側臉移開，晏程雲跪坐在她身旁，低聲問：“你怎麽知道在狐妖識海中的人是我？”
魏獻儀沒有言語。
他也全無急切，等待良久，晏程雲又問：“因為是我，所以你才借華曦城之手為你縛靈，是麽？”
“不，也許從你向狐妖問取伏靈箭的那一刻起，你想的就是縛我靈魄。”晏程雲補充道。
他猜到這裏，魏獻儀不成全他的好奇心都說不過去。
“以伏靈箭為楔，華曦城陣法為引，縛靈符咒為術，會比現在更容易將你從他識海中剝離，他也會少承受一些痛苦，只可惜……”
只可惜任她軟硬兼施，赫蓮始終不肯將伏靈箭交予她。
聽到此處，晏程雲低首，輕聲，“你倒是關心他。”
“可是小儀，即便如此，你也困不住我。”晏程雲對她露笑。
“困不住你？”
事到如今，還能聽他坦然自若地說出這話，魏獻儀輕笑，“陣法已銷，出口就在你手邊。”
她看向晏程雲，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假面，“言語表述倒是信誓旦旦，可你真會離開？你離開後能去哪裏？‘他’，還會繼續予你庇護嗎？”
最末一句才是重中之重。
“你知道？”晏程雲漸漸淡下笑容，望著她，眼色漸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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